张雨绮，黎明前总是特别冷

Original: 吕彦妮吕彦妮 2019-06-27

张雨绮每一次上热搜都很风风火火，率真直接。这次火速的离婚事件也让她又站到了公众视野最显眼的地方。现将一篇原刊于2016年4月《嘉人》杂志和2017年1月《时装LOFFICIEL》杂志时候的采访揉合，望奉上一个不同于她风风火火的一面，以飨观众。

人生之苦，是生而为人如影随形的存在，与其坐在原地等待命运前来捉弄，不如主动起身，冲进风雪里狂浪地活。

危险或伤害，其实也并非没有躲避的可能，但是她不愿意，如果不去试一试，怎么知道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。想太多，就什么都错过了。

这是张雨绮选择的人生，好或不好，她都愿意。

张雨绮，黎明前总是特别冷

采访、撰文：吕彦妮

「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平底小帆船上钓鱼的老人。……老人消瘦憔悴，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……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……」1950年圣诞节前后，美国作家海明威在古巴哈瓦那他的郊区别墅开始写作小说《老人与海》，后来他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上说「写作是孤寂的生涯」，也暗合了这部小说开篇的这段话。

去年，演员张雨绮特意取道迈阿密前往海明威的故乡——一个名为key west的小镇，位于美国最南端，与古巴毗邻。她在那里买回一本原版《老人与海》，身处作家出生和写作之地重读他的作品，給张雨绮一种全新的释怀。她看着海明威居所的窗口，在一片大陆的尽头亲眼看到了书里的一切细节。

「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，但到后来，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所在。」作家如是说。

不是因为爱情，就是因为，光没了。

近几年，张雨绮越来越喜欢去那些「景色非常之辽阔和自然」的地方度假、生活，「这样就可以不穿衣服在地上走都没有人看见，野生的，特别好。」

轻井泽位于日本长野县东南，在一片山路平地上，四周都是山，夏凉，秋冬落叶飘雪，怡然自得，是个出名的度假胜地，但是因为实在是太小的一座镇子，服务的多是游客，所以晚上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娱乐场所，连便利店都取消了24小时营业。来这里度假休息的，大多是一家人，找间酒店住下来，单纯的休憩。

去年秋末，张雨绮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安顿下来，度过了三天「睡起来发呆，发呆了吃，吃了再发呆，发呆再吃……」的生活。下雪了，她就看着雪发呆，读书读累了，就抱着书发呆。没有任何所求，也没有任何想法，就是想自己呆一呆，睡三天好觉。

可是，没有人，和谁交流呢？

「就是不和人交流！才会很安静地去看一本书或者听一些音乐，然后你才能听得进去。我不相信你们现在在大北京城里面每天能听巴赫？你肯定听不进去，什么呀！」在那些海角天涯、一马平川的地方，张雨绮自然而然懂得了艺术家与一段未知乐曲之间隐秘的联系。

「不需要有人教，你看着那个天色，就知道它为什么有这种旋律的交织，为什么会有起伏、会有忧伤。他不是因为爱情，就是因为，光没了。」

「悟出来」，张雨绮找到了指引自己生命走向的这个重要的词汇。

她自知从小便不算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但是悟性高一点，也比其他人快一点。入行处女作便和周星驰合作顺畅也与此不无关系。「周先生说要好笑，要与众不同，我就懂得他的意思。」她也喜欢研究如何从不同角度去理解一件事情，演员这个职业给了她更多机会和要求去这么做。

「你必须理解各种各样的人的存在，他的人生走向和道理，再反过来运用到角色里。这是一种积累，环境会锻炼人。」

问她，悟出来，有什么好？她说，会比较容易获得愉快的生活。

之前她像「发神经病一样」一直在看英文版的《奥德赛》，古希腊史诗，这是一本有12000多行，共分为24卷的浩瀚丛书，讲述了远古神话与古希腊人如何与自然作斗争的历史故事，其间可见人性深处的罪恶一一显现并寻求救赎。

她执意想看英文版，因为之前阅读中文翻译屡屡受挫，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。

「英文版看起来快累死我了。」累不在词汇量的繁冗，而是对历史背景、宗教起源的知之甚少。

因为不懂，才要更加用力地读下去。

我忍不住赞她是「段位很高的」文艺女青年。

她听罢仰头笑起来，提高嗓门厉声回应：「我不是！我真的不是文艺女青年！你猜错了，我真的不是文艺女青年，但是我觉得我要了解文艺女青年究竟是怎么回事，因为我身边有一群文艺女青年，我要说服她们不要成为文艺女青年，所以我要有理由、有见解。」

文艺女青年怎么了？

「文艺女青年挺好，但是我也会很现实、很物质，很喜欢花哨的东西，我要劝她们有时候跟我一起玩，因为我知道文艺女青年很容易就把自己的人生耽误了。」她话音刚落，一屋子女工作人员连连附和感叹，果不其然，一阵见血。

张雨绮把身子扭过去，伸开手臂一呼，开启谆谆善诱模式：「作为一个优秀的女青年，应该拥有很多重要美好的东西，但不一定用文艺的方式去处理所有的人事，不然你会不结婚、会不找男朋友……然后很痛苦人生，很不理解这种种事情。我觉得一个女人还是要过得光彩。想太多，会错过。」

余光里，可见她座位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的昂贵手包，再将焦点汇聚到她脸上，这个漂亮女人眉目间有绝对的确凿和对一切错过的疼惜。

「任何事，不要看得太明白了，太明白，都懒得去实践了，比如像恋爱这种事情，你不实践，书里讲的再多，也不是你自己实践出来的氛围。你哪怕知道它是痛苦的，不好，但是你不做，就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人生。」

张雨绮在微博po出的潜水照片

没有办法，该受伤还是会受伤

众口铄金之时，却不曾想张雨绮已经在「属于自己的人生」里走了那么远的路。

她说，在日本手不释卷的，是一本和她一直以来的「文艺女青年」气质极度不符的毒鸡汤，还是和家人一起去苏州旅行时在诚品书店买的。她有点儿自嘲自己怎么会挑这么本书，但翻来看确实又有充实的阅读饱腹感。书里都是各种给当代女性的生活指南，她全当「案例和戏」看，一边看一边疑惑，「那些问题，难道她们真的想不明白吗？」书内话题皆关乎两性、婚恋、生育与否云云。「这个社会的情感话题在退化，是不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太缺点信任？」张雨绮反观自己，这么多年思考问题的方式简直太简单，所以别人的疑惑，也让她更加确认和稳固了自己的世界观。

那些别人将信将疑或者不再相信的事，她还深信不疑着。

「这是我人生保持快乐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。」

她还发现自己的一个转变，就是这一两年里，她在不知不觉间购入了大量睡衣，大多是棉质和毛质的，贴身，柔软，它们大多花色素净，且无任何蕾丝或多余的性感设计，「那玩意穿着太难受了！」也或许是因为那样的「多余之物」是为了取悦别人？她认同。「你只要取悦你自己就好了。」

已经到了这样的人生阶段，深谙「枕头舒服比衣服好看更重要」的道理。

我们说起该如何爱一个人。

她听了松下一口气，换了一个坐姿，让自己整个靠在椅背上，两只手交错搭在膝盖间，是一种坦诚和舒服的姿态。

「我接受采访快有七、八年了吧，每个人都会问爱情的话题，到现在还在问……」

这是在当下环境里，人们对一个演员除却艺技和德行之外的一种需求，她的存在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扮演者，更是一种参照或者一段人生例句。

张雨绮一早就看懂了其中要义。「我这辈子至今为止没做过其他任何工作，证明我有一个任务，老天给了我这样的脸和身子，是条件，职业摆在这里，剩下的就要看我自己怎么去完成它，用什么方式完成。这是我必须去面对的问题。」

此遭，她选择于当下再次直面关于「爱情」的话题，在失去与获得的间隙里，尽己所能提供正向的能量。

「爱情中很麻烦的问题，就是尺度。平日里你觉得能够把握爱情的尺度，但是真的进入之后，就会完全没有尺度了；你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可以自控的人，其实你已经失控了，这就是我们常说，爱情会让人会疯狂。」

她亦坦诚，看过多少电影与书籍，都不能帮我们真正了解和明白「爱情」，这也让爱情因此变得宝贵和充满诱惑。

七、八年间，面对爱情的议题，张雨绮明显看到自己的答案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，所以一时无法言说永久，她只能说出最近的状态，就是期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全身投入。

「不管你是80岁，还是你只有20岁，什么样的爱情都应该是发自内心的，这是最主要的。」

会因为经验的累积而开始学着保护自己，避免受伤吗？

「没有办法，该受伤还是会受伤的，60岁的还千疮百孔的我也见过。我朋友的妈妈和男朋友吵架，因为他跳舞跟别的女伴跳了，她就哇哇大哭在屋子里，一样的。什么年龄都会遭遇爱情，同时为爱情苦恼。都是一样的。」

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

在美国上高尔夫球课时，张雨绮明显感觉到教练教学态度与国内老师的差异。在国内，为求稳健，总是会叫初学者先学习练习7好铁，具体相对较短，握杆也轻。国外教练则不然，他们了解了张雨绮本身是力量型选手，driver打得最好，打长杆有力，就让她每一杆都用driver开。「他们告诉我，哪一根杆打得舒服你就打哪个，打到你爽为止！……他们先让你过瘾，你找到这个过瘾的感觉了，再去练那些可能不太喜欢的东西。」

这般「过瘾」为上的态度，实为一种极致的生活体会。「过瘾让人有了信心和乐趣。」张雨绮由此及彼，想到自己的职业，「别人看来，演员这个行业就是奴隶，每天被框在现场十几个小时，然后不停地拍，你如果没有乐趣的话，就觉得是在受罪。」

她很庆幸自己是以一路走来的方式入行和前行，「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能遇到和解决所有那些问题，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！」

她就这么在风浪平息之后甩干了身上的水渍，阳光里晒暖，回身露出一个大气的微笑。

她将一切归功于自己的「悟性」，修得快一点，人生剩下的问题就少一点。

「哪怕有一天没有人认识我了，我还觉得自己能活得更开心，终于没有人认识你了，终于可以做一点别人都认识你的时候你干不了的事情，所以都是很好的。」

过往的大起大落、大风大雨，也不是泼将下来让她措手不及的，她说，那些生活是她自己愿意去接受的，「好的或者是不好的都是我愿意的，其实可以避开的，但如果选择逃避，把自己放在一个很温暖的角落里，永远不去面对，不谈恋爱、不结婚，就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，假装自己永远不会面对。」

张雨绮说，这样的想法，她不接受，人生中的好事歹事，该发生的迟早躲不过，早点迎头赶上，早点明白。「我宁可先去面对所有的东西，人生的东西我要先体验，我不体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」

当下，她想要的不多，却也不容易。「就是怎么能够越来越喜欢自己。」

1987年夏天出生的她今年正站在30岁的门槛前。任何一个女人此刻需要考虑的问题她也躲不过，「年龄大了，我是不是该当妈了？我是不是变老了，我是不是该怎么样？」尤其作为一个女演员，「怎么让自己更舒服」的课题显得更加棘手也尤为重要。

张雨绮前段时间看过了一部有关赫本的纪录片，「她年轻的时候是那么美艳的一个女明星，老了，她的脸上自然地有很多皱纹，但是她根本就不在乎，还是那么美。」

「你怎么面对自己的皱纹？」

「我还是希望能够在照片里留下来，一根、两根、三根，增长的过程是很可爱的，这才是人的成长中最自然的东西。留下来，自己的这个人生才算是真的完整化了，对，完整，是最重要的。」